廣西戴氏教育 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 時間:2021-05-05 23:38:56 點擊:0次
丁詢詢早就聽人說過藝術(shù)生考大學(xué)要“砸錢開路”。
所以這些年,雖說向朝暉生意不錯手頭有點活錢,但他們并沒有跟著“居住改變中國”的大潮去買套豪宅,也沒像早年下海的一班朋友那樣換輛大奔或者寶馬,而是早早備好七十萬放在那里,專等女兒高考之用。
高三,是藝術(shù)生花錢最多的一年。像向汀,從現(xiàn)在起,每周就有六個課時的校外專業(yè)課,每課時學(xué)費從幾十到二百塊不等。從暑假到來年寒假,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個周,若按每課時二百元的最高標(biāo)準計算,向汀在高三的花費按照五萬塊錢來準備的話,把藝考時的交通食宿都算進來也綽綽有余了。
五萬塊錢對于工薪家庭己不是小數(shù)目,可是丁詢詢聽到有父母為幫孩子謀得一紙文憑送房子送車都不在話下的坊間傳說那也是有鼻子有眼的。家境優(yōu)裕、身為藝術(shù)生家長多年從未感到手頭窘困的丁詢詢,到了女兒己然邁進高三門檻的時候仍然看不明白如七十萬這么一大筆錢究竟該往哪兒“砸”。
冊著指頭數(shù)來數(shù)去,向汀的專業(yè)老師中只有秦棒子是大學(xué)教師,就算要拜托送禮,只有秦棒子有這個資格??墒菗碛腥赘呒壙Х葯C的秦棒子,連丁詢詢的一盒巴西原產(chǎn)咖啡豆都斷不肯留下。丁詢詢一再說明是好朋友從國外帶來的,自己又沒有咖啡機,秦棒子這才當(dāng)著面打開那個印滿洋文的盒子,拿出其中一個小盒,說聲“共賞共賞”,放進咖啡機磨過煮開,每人一杯。這次之后,除了正常的學(xué)費,丁詢詢再也不敢送什么東西給秦棒子,免得尷尬。
關(guān)于送錢,丁詢詢盡管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是為了防備萬一,仍然把這筆錢放在那里備著。有如老話所說,手里有糧,心中不慌。
剩下的事就是白天開車接送女兒上課,晚上陪著熬夜做夜宵,早上早起準備早餐,再把睡得死豬一般的女兒叫醒起床吃飯上學(xué)。
白天學(xué)校里的課仍然是正常的文化課。向汀利用幾乎所有的課間做樂理習(xí)題,晚上回家練琴以及做聲樂和視唱練耳的練習(xí),做完這些再去啃音樂學(xué)基礎(chǔ)理論和音樂評論兩門課要求讀完的書。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和上學(xué)放學(xué)的路上時間,每一天的每小時每分鐘都被安排到專業(yè)課進度里,秋瑟冬寒除加減衣物再無時令意趣。
然而這些由練習(xí)和進度構(gòu)成的生活卻讓向汀置身于少有的充實與飽滿之中,每一個順利完成的練習(xí)都是一次小小快樂,每一個順利勾掉的進度都是一個小小驕傲。
就在這心無旁鶩之中,日子仿佛一個箭步邁到大敵壓境般的藝考陣前。
2007年農(nóng)歷年的除夕這天,向汀決定給自己放假。春節(jié)一過就要藝考,這幾個月來大量增加的各門專業(yè)課練習(xí)用書己然完成使命,向汀把它們分門別類羅成幾螺,只揀出需要鞏固的幾本練習(xí)冊放進書包,準備臨考時帶在身邊隨時復(fù)習(xí)。其他的,用繩子捆成三大螺,每一螺都有一尺多高,堆在墻邊,準備刀槍入庫。
收拾完了書,又把藝考所需證件清點好,放進專門買來的塑料文件夾里,又把這文件夾再放進書包。做完這些,向汀站在屋里空地上,怔怔地想了一圈,藝考還有幾天,不必急著收拾行裝,確實無事可干,便翻身上床,睡了。
一覺醒來,天色己暗。家里靜悄悄的沒有聲息。向汀心里一緊,這大過年的,人呢?一個翻身跳下床,打開房門,果然家里像唱了空城記。再一看,桌上有張紙條,是爸爸留的,寫著:“懶汀,我們?nèi)ゾ频炅耍阉賮?。?/p>
“嗨!這怎么個話兒說!”向汀一邊獨自高聲大叫,一邊迅速收拾床鋪,洗臉梳頭,找一身漂亮的冬裙穿上,出門,去了酒店。
在酒店服務(wù)員引領(lǐng)下,向汀推開一扇門,伸進腦袋去一看,立刻興奮地大叫,也不管一身裙裝需要裊裊婷婷著,只管雙腳離地,跳將進去。
寬大華麗的房間里,一張碩大圓桌,圍坐著向朝暉丁詢詢兩邊的全體家人親戚。遠道而來的姑姑一家五口、大爺一家五口和叔叔一家三口,還有舅舅一家三口。最讓向汀驚得瞪著眼睛張著嘴巴說不話的是一直患病臥床的爺爺,居然鶴發(fā)童顏精神矍礫端坐上首,奶奶喜笑顏開坐在爺爺旁邊。
“來來,汀汀,到爺爺這邊來!”不等向汀開口,爺爺拉住向汀的手就說:“怎么樣,吃驚吧?爺爺能走路有些日子了,知道你考試忙,沒讓他們告訴你?!睜敔斂粗鴮氊悓O女高興得呵呵直笑,又轉(zhuǎn)身對眾人說奶奶怎么伺候得好。
向汀在爺爺身邊待了一會兒便又跳開,拉上姑姑家的表哥表嫂嚷著敘舊。這一嚷,舅舅家的表哥、叔叔家的堂弟和大爺家的堂哥堂嫂,一呼拉離開餐桌,聚到房間一角的沙發(fā)那兒,沒兩分鐘,便笑鬧成一團。
這頓年夜飯,是家里人聚得最全,也是向汀從記事起吃得最興奮的一頓飯。
飯后,表哥表嫂和堂哥堂嫂照顧寶寶,其余的孩子們?nèi)ツ棠碳依锟创和恚入娨暲镄履赙娐暻眠^,關(guān)了電視機又在奶奶家客廳玩到天亮才各自散去。
大年初一,向汀趴在被窩里睡大頭覺。初二一早,向汀打著哈欠對父母說自己的年己經(jīng)過完了,“你們玩你們的,我忙我的,哈?!?/p>
玩?哪有心思!丁詢詢一天天數(shù)著破了五,正月初六便忙著打電話找朋友,為一周后全國統(tǒng)一開考的藝術(shù)專業(yè)考試預(yù)訂楊汊湖的賓館。
2月 27日是正月初十。這天,丁詢詢請了假,又收拾一家人的行裝,向汀撿出幾本準備在這幾天插空背誦的書籍資料帶在身邊,向朝暉把自己的車送到4S店保養(yǎng),只等明早啟程去楊汊湖。
下午三點多,向朝暉在公司安排好近期事務(wù)便去了4S店取車,準備回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丁詢詢做好晚飯,看看時間快六點了,便要給丈夫打電話。拿起手機還沒撥號,手機卻兀自響了,丁詢詢一看,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
接起來,陌生而平和的聲音:“請問是丁詢詢吧?向朝暉目前正在市檢察院?!痹挍]聽完,腦袋轟的一聲就炸了,張皇中,又聽對方說你現(xiàn)在也過來一趟吧。
“過來?市檢察院么?”強作鎮(zhèn)靜問著,心里卻像小鞭炮炸了兔子窩。從牙牙學(xué)語就被長輩教誨勿以惡小而為之的丁詢詢,堅信以自己這般對于標(biāo)格磊落氣志清明的矢志追求,不管從事什么職業(yè),不論自己身在哪里,這輩子都不會與“犯罪嫌疑人”沾上什么干系去和公檢法紀檢委這類地方“正式”地打回照面。
然而,只對“犯罪嫌疑人”感興趣的檢察院,怎么會找上向朝暉的呢?丁詢詢身子一軟,跌坐在沙發(fā)里。
“噢,詢詢,是我啊??赡苁怯幸慌娖髟跂|北出了質(zhì)量問題,有些事他們要問一問,你讓汀汀先吃飯,你自己先過來一下吧。”這回,換了丈夫向朝暉的聲音,平靜如常,好像沒啥大事似的。
電話掛了,丁詢詢坐著沒動,腦子里翻江倒海涌起無數(shù)猜測。是他自己有事?是手下的人?經(jīng)銷商?或者哪個工程?人都說只要進了檢察院這個人肯定就是栽了,難道這個家就這么完了?汀汀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但是,但是,向朝暉,向朝暉這個人,他能有什么事?他怎么可能有事?絕不可能!”丁詢詢憑著作為妻子的直覺和多年在職場歷練的第一反應(yīng),覺得自己完全找不到向朝暉“能有什么事”的蛛絲馬跡。
可是,人,又確確實實進了檢察院。
就這樣,在最初的這兩三分鐘里,丁詢詢的內(nèi)心像剛剛飄過十二級臺風(fēng)的海岸,被突如其來的狂風(fēng)巨浪打了個七零八落之后憑著不能倒下的潛意識挺立著,并且還憑著潛意識料定是哪個地方出了錯,料定向朝暉是清白的。
于是強迫自己平靜一下,慢慢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動了動己然麻木的手腳,確認自己走路開車都沒問題,便拿出與尋常并無二致的忙碌語氣對關(guān)在房間里的女兒大聲說:“汀汀,媽媽有急事出去一下。你自己先吃飯,吃完了該忙什么還忙什么,要是我回來晚了你自己先睡,明天我們還要趕路。”說完,沒等女兒反應(yīng),便快速出了家門。
冬夜來得早,寬闊的經(jīng)十路上亮了夜燈的車流漸顯稀疏。丁詢詢緊檬方向盤,瞪大了眼睛緊盯前方,間或甩甩頭,甩掉那些正拼命擠進腦袋的各種關(guān)于危難的念頭,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必須集中精力,必須不能出交通事故。一路向西拐進英雄山路又向南疾駛。
四十分鐘后,丁詢詢推開市檢察院讀職犯罪偵查處辦公室的門。
屋里有五個人。
向朝暉坐在最里靠北窗的一張辦公桌前,正好臉沖著房門。丁詢詢一眼看清楚丈夫毫發(fā)無損神態(tài)如常,心里立刻像松了綁,先站在門口喘了口氣,才抬腿往屋里走。
在向朝暉左邊靠墻的辦公桌那兒,一個年輕的檢察官看上去二十出頭,緊繃著一張地道的白面書生臉,冷冷地看了丁詢詢一眼,沒吭聲。
年輕檢察官對面,背對著門的還有兩個人,聽到門響,其中一個回了一下頭,另一個則坐著,動也沒動。
坐在向朝暉對面的人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開口問明身份,便示意丁詢詢坐在門后的長沙發(fā)上。這人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目光犀利,聲音平和。聽聲音,這就是剛才打電話的那個人。
等丁詢詢坐穩(wěn),那人才開口,指指背對門的兩人,說:“這兩位是C市檢察院的同志。東北某大學(xué)一起嚴重火災(zāi)據(jù)查使用了暉牌電器,向朝暉涉嫌制售假冒偽劣產(chǎn)品罪和行賄罪,現(xiàn)己刑事拘留。這是拘留證,這是扣押物品的清單,你收好?!闭f著把幾張紙推到桌邊。
“拘留!”丁詢詢腦袋里又是一個炸雷,只覺得一股灼人火氣從頭頂漫到全身,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勁,整個人騰地從沙發(fā)上彈到那年長的檢察官跟前,壓低聲音問道:“出了什么事了?就拘留了!”那聲音,干枯得像沙子。
“你看你,你看你,就怕你著急,電話才里沒和你說。其實就是有些事情需要調(diào)查,你放心吧,我沒事?!毕虺瘯熞姞?,邊說邊走過來扶住丁詢詢胳月尊,搖晃著。
丁詢詢抬頭看了向朝暉一眼,這才覺得自己有點明白過來在這個地方其實多說無用,拘留證都簽了,向朝暉今晚是回不了家了,明天呢?今后呢?又想到既然是拘留,就該是傳說中的蹲班房吧?便又指著向朝暉問年長的檢察官:“你們,能保證他人身安全?”此話一出,就自知這又是問了白問的話。可憐時至今日對公檢法常識一無所知的丁詢詢,早己六神無主,想到哪就說到哪,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分寸條理!
那年長的檢察官聽得丁詢詢這樣問,就說:“丁詢詢啊,我們不會無緣無故拘人,這是第一。第二,向朝暉的人身安全你可以絕對放心,好吧?還有,這段時間我們可能還會有事找你,你得隨叫隨到。你也可以去找個律師。我看你啊,這些事你啥都不懂?!?/p>
說完,站起身,招呼其他三個檢察官,說:“不早了。早辦完早下班,老爺子還躺在醫(yī)院里呢。你們兩個什么時候回東北啊?”
年長的檢察官見怪不怪地看著丁詢詢游魂似的哆里哆嗦往自己包里斂好桌上那幾張扣押證明和拘留證,然后才拿了鑰匙,走出房間。
一行人出了辦公樓,天己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年長的檢察官先送兩個東北人上車。看著他們離開,才來到一輛黑色轎車跟前,把了車鎖,打開車門,說:“開我的車,就不動警車了。”
又轉(zhuǎn)身對丁詢詢說:“今天就這樣,明天早上你去趟看守所,給向朝暉送些換洗衣服和錢?!?/p>
突然間,“看守所”這三個字在丁詢詢心里化作柴米夫妻那似海恩愛從此便要陰陽兩隔的莫大恐懼,不知道是害怕自己獨自在家會支撐不住,還是害怕丈夫獨自在里邊會支撐不住,一向矜持安穩(wěn)的丁詢詢走到丈夫身邊,不顧身邊有外人,過去抱住向朝暉,仿佛這樣會給雙方多一點力量。
一直沒開口的白面書生臉檢察官突然說話了:“行啦行啦,這個不管用,該干什么干什么去。”說著,伸手打開車后門,示意向朝暉上車。
向朝暉點頭應(yīng)著,對丁詢詢說了句“去找找蔣區(qū)長和三兒”,就上了車。
黑色轎車悄悄無聲息滑出檢察院大院,撇下丁詢詢一個人呆立在無邊夜色中。
這夜,沉重而混沌。
“火災(zāi)?假冒偽劣?行賄?”丁詢詢閉上眼,用盡全身力氣在大腦中搜索著,而大腦卻固執(zhí)地告訴她本來明天一家人要去楊汊湖,而現(xiàn)在必須先跑一趟看守所送衣服送錢!又驀地想起仿佛曾聽誰說過,如果沒錢,人在看守所會挨打!
丁詢詢打了個寒戰(zhàn),人也驚醒了。夜涼如冰,丁詢詢這才覺到臉上都是冰涼的淚,心臟像擂鼓似的咚咚地跳,腿也一陣一陣發(fā)軟。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我不能先垮了!這個家不能完!汀汀和朝暉都不能完!”于是做深呼吸,寒夜的涼氣流入灼熱的肺腑,又隨著血液沁入全身,讓人好受了些。
從檢察院大院開車出來,丁詢詢把車停在路邊,從車里的雜物箱翻出一盒蒙了厚厚灰塵的綠摩,撕了封,抽出一枝,用車上的點煙器點了,猛吸幾口。這煙是早幾年向朝暉應(yīng)人邀請去美國考察時帶回來的,當(dāng)時只覺得洋煙盒子挺漂亮就要了一盒,一直扔在車里,這會倒成了安神的寶物。
細長摩爾短半截的時候,丁詢詢咳嗽著掐滅,心里確定先去找三兒是對的。
三兒姓魏名東,是向朝暉和丁詢詢的中學(xué)同學(xué),和王大力一樣也是向朝暉發(fā)小。三兒這個名兒并不是他在家中的排行,而是上中學(xué)時同班四個鐵桿死黨的年歲月份排序。
四個人中,年紀最大的向朝暉被稱作向老大,丁詢詢第二,第三就是魏東,第四是個女生,先前叫黨心紅,后來嫌太文革,便借1982年人口普查之機把戶籍登記的名字改成黨心麗。
當(dāng)年,為了丁詢詢,魏東還差點成了向朝暉的J清敵,多虧黨心麗及時站出來,主動對魏東表白,才解了這個圍。
魏東是廣西電視大學(xué)1979年成立之后考上的第一批法律專業(yè)的在職學(xué)生,畢業(yè)后頭兩年因為是電大生,按照政策不可能得到國家分配工作的“天賜良機”,也就無緣掙脫“集體所有制”的卑微而實現(xiàn)那個改變身份的龍門一跳,進而贏得象征公平正義的法官帽。喪氣與無奈之下,只仍舊憋在大明湖邊一家作坊式小五金廠里,表面上積極配合廠領(lǐng)導(dǎo)把自己安排在重要崗位的提拔重用,工作之余卻一日不停潛心研習(xí)中外法律。
機會終于還是來了。上世紀80年代初,南寧市各區(qū)法院招考法官,魏東一試中第,后來幾經(jīng)升遷,如今己是省內(nèi)有名的法官大人。除了向朝暉丁詢詢和魏東老婆黨心麗,再沒人知道“三兒”這個雅號。
入夜的英雄山路南段人車稀少。
清冷中,丁詢詢突然明白過來,向朝暉上車之前告訴自己去找“三兒”,就是因為魏東的名氣實在太大,輕易明說出來怕是對自己反而不利。這個發(fā)現(xiàn)更堅定了先去找魏東的想法。
果然,見了魏東,丁詢詢那顆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開始一分一寸地挪回原處,心里佩服這家伙不愧是“老江湖”,并開始后悔當(dāng)初其實并沒有必要為了避嫌一直和這家伙少有來往。
如今在一干老同學(xué)眼中位高權(quán)重的魏東,早就不似當(dāng)年追求理想時那般話多,一見面就直接問:“向朝暉有事?”
己然很有官太太范兒的黨心麗初見丁詢詢的那份欣喜和親切,讓丁詢詢有那么一瞬間心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責(zé),心想平常多些來往,至少可以學(xué)點常識,哪至于如此慌到半死!
坐在老同學(xué)家中寬大舒適的沙發(fā)上,丁詢詢強忍淚水,簡單扼要說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心下也為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份貌似不容侵犯的清高而感到可笑和自憐。
黨心麗坐到丁詢詢身邊,拉住她的手,摟住她的肩,說:“不必這么擔(dān)心,咱們盡量想辦法。向老大我們都了解。而且,就算真有事,生活還是要繼續(xù)的。為了孩子,你也要挺住。”
丁詢詢點頭,眼淚終于僻里啪啦掉下來,黨心麗扯幾張紙巾遞過去。
魏東沉默良久,才開口對丁詢詢說:“第一,不要去找那個蔣副區(qū)長。有些人,你沒事的時候他是官是領(lǐng)導(dǎo),你有事的時候他就是個孫子。我不知道向朝暉和這個人的關(guān)系到什么程度,不管到什么程度都不要去找他。東北那個大學(xué)的火災(zāi)驚動了國務(wù)院,要不是今天你來,我還不知道這事和向朝暉公司有關(guān)系。這么大個兒的案子沒人敢隨便伸這個頭,就別說一個副區(qū)長了?!?/p>
說著,從一個大號臺歷的便箋簿上扯下一張紙在上面寫字,又說:“第二呢,詢詢你需要一個律師。你去找這個人,三十多歲一女同志,很能干,也很正派,她會幫你。不過,律師費你們自己協(xié)商。第三,這件事關(guān)鍵在于證據(jù)。詢詢你要全力配合檢察院和常律師調(diào)查案情。”丁詢詢接過便箋紙,紙上寫著常律師三個字和一個電話號碼,一邊小心放好,一邊又問:“可是,暉牌電器的業(yè)務(wù),我根本一竅不通呀。”
魏東鼻孔出氣輕輕一笑,說:“丁詢詢呀丁詢詢,怎么還是陽春白雪的老脾氣,兩耳不聞窗外事那都多老的黃歷了。這次,你可得改改?!?/p>
丁詢詢心里急無心爭辯,起身告辭,魏東夫婦又說了些安慰的話送出來。
從魏東家出來,看看時間己過九點,猶豫片刻,狠了狠心決定還是給常律師打電話。沒想到,常律師接了電話立刻就約了地點要見面談。
丁詢詢調(diào)轉(zhuǎn)車頭趕到二環(huán)東路上的一家上島咖啡?!俺xQ?!眱扇苏覀€單間坐下,常律師把一張名片遞到丁詢詢面前。
“先說說情況?!背xQ從手包中拿出紙和筆,側(cè)頭對丁詢詢說。
丁詢詢收好名片,又把剛才在魏東家里說過的話復(fù)述一遍。常鳴耳聽手記,等丁詢詢講完,常鳴仍舊沒有抬頭,眼睛看紙,思索著。
不知怎的,看著對面這位衣著講究目光干練神態(tài)嚴肅的陌生女人,丁詢詢感到一小時前自己那種天塌地陷的張皇失措正在對方的肅穆氣場中得到撫慰。于是就想,律師費算什么,就算傾家蕩產(chǎn),也得還向朝暉一個清白。
“魏大哥剛才說了你的情況。這樣,明天你按你的計劃去看守所然后帶孩子去楊汊湖考試。我呢,就用這個時間跑證據(jù)。你從楊汊湖回來我們再到所里簽委托協(xié)議也不遲。律師費的問題,所里需要核一下,不過你準備六到八萬應(yīng)該夠了,這個錢也不是一次交足的。”
聽到這話,丁詢詢心里直叫阿彌陀佛。
之前為準備給女兒考學(xué)“砸錢”,向朝暉特意用丁詢詢的名字開了三張銀行卡總共七十萬交給丁詢詢保管,三張卡共用一個密碼,是向朝暉手機號的后六位數(shù)字。
向朝暉之所以頗具聲勢地把這七十萬單單拿出來,并非擔(dān)心妻子像一般富裕家庭的太太們那般能花錢,恰恰相反,是給自己這個向來懶得管錢的“傻媳婦”安排的一種方便。結(jié)婚二十多年,向朝暉覺得兩個人就像某個星系中的兩個星球,既有圍繞家庭的公轉(zhuǎn),又有各自職業(yè)的自轉(zhuǎn)。公轉(zhuǎn)形成核心,自轉(zhuǎn)則是核心輻射出來的多個層次,公轉(zhuǎn)與自轉(zhuǎn)以相互的引力彼此呼應(yīng)維系著。己近“知天命”的向朝暉習(xí)慣于這種四平八穩(wěn)的生活,同時也在妻子不理錢財這事上很沒轍。
“我真的理解不了,一個能抱著曼昆經(jīng)濟學(xué)啃模型的人,記不住家里有多少錢,記不住存折密碼,這事說出去誰都不信?!睂φ煞蜻@話,丁詢詢只當(dāng)耳旁風(fēng)。其實不是記不住,而是根本不去記。既然不亂花錢,只要守住節(jié)儉的底線,算賬這種麻煩事自然省了。
當(dāng)初向朝暉把那三張卡交給丁詢詢的時候還說:“我要不給你準備好,孩子一旦需要,你都不知道上哪去找這個錢去。到時候,還不是得麻煩我?!?/p>
這回倒好,孩子至今沒有動用的這筆錢,反倒成了向朝暉給他自己備下的救命錢了。丁詢詢咧開嘴苦笑一下,端起桌上自己的那杯薰衣草茶,一揚頭,倒進干熱的喉嚨。
結(jié)了賬,送了常鳴,丁詢詢又把車停在路邊。
靜謐的寒夜里,原先紛亂如麻的大腦漸漸清醒。丁詢詢意識到,從下午六點到此刻的四五個小時中,自己和女兒的生活發(fā)生了質(zhì)變。從現(xiàn)在開始,自己必須撐起這個家,期限也許會幾個月,也許會很漫長。這樣一想,不禁又打個寒戰(zhàn)。
未來的事情難以預(yù)料,但無論如何,女兒的考試不能耽誤。想到女兒的考試,丁詢詢決定暫時將這件事對她保密,只說爸爸出差去了。然后又把從下午到現(xiàn)在的整個過程盤點一遍,確認再沒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這才開車往家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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